35岁的方敏再次醉倒在吧台,一张老脸肿成了猴腮红,嘴里却仍然叫喊着:“再来一杯Whisky!”
年初,预感互联网寒潮的方敏,从某大厂跳槽至某商用清洁机器人公司搞算法。虽然平台小了点,但年薪反而上浮了20%,这让他非常满意。
正当方敏以为自己找到避风港而窃喜时,公司创始人突然发了一封内部信,称原本敲定的融资,资方迟迟没有打款,财务出了问题。公司账上只有3个月的现金流储备,赔偿无从谈起,要求员工自谋出路。
半年前,商用清洁机器人圈子“热得离谱”,许多企业都催着要人。林纾也卷了起来,每天下班至少晚俩小时,甚至在深夜还有雇主发微信,询问候选人什么时候能约见面。
如果是高仙、科沃斯等圈内大厂的候选人,直接涨50%,不够还可以谈,总之“钱不是问题,要把人搞到手”。
不到六个月,这种疯狂摇人的景象便一去不返,取而代之的是各大厂开始缩减编制,某头部商用清洁公司甚至削减了一半的人员规模。
林纾十分感慨,这群人的估值上半年被炒太高,现在很难有合适的岗位,真是“萧瑟秋风今又是,换了人间!”
供应链人士黎明告诉雷峰网,某商用清洁公司的部分新产品线接近停摆,今年的主要目标是清库存,所有与库存无关的支出,一律严格控制,并且相关产品只维护不更新。
中兴、深信服、碧桂园、视源等大厂纷纷组建了商用清洁团队,追觅、科沃斯等家用扫地机市场也切换过来,普渡获融资之后也重拾清洁产品线,也有阿里达摩院自动驾驶实验室前负责人、陈俊波等下场创业。
据悉,华为天才少年稚晖君出来创业也是清洁机器人及人形机器人方向,目前已经估值五亿美金。更多资讯,添加微信nanshu0126获取。
但与过热的资本市场相比,商用清洁机器人的真实市场并不乐观,圈内企业的业绩乏善可陈,只有寥寥几个亿的营收。
某物业区域负责人直言不讳告诉雷峰网,其负责的几个片区,“接上级指示,必须在大堂摆上一台清洁机器人,费用算在部门招聘预算上。”
这让非常难受:每年招聘预算都基本固定,整个保洁的队伍也比较稳定,现在集团强制要求上清洁机器人,等于变相要裁掉一部分人。
一台清洁机器人的价钱,差不多等于3个保洁员的年薪,保洁员除了扫地,还能擦窗、清扫卫生间和楼梯扶手;而这台大玩具,只能在大堂转来转去,最终还得由人来管理。
告诉雷峰网,清洁机器人只能扫地面,清扫一些体积较小的垃圾。如果遇上体积稍大一点,如易拉罐、水瓶,以及口香糖这类黏着物,根本没办法处理。
“写字楼大堂,本来就比较干净,并不需要重度清扫,保洁员完全不费事。重点是楼道、卫生间这种立体的场景。但清洁机器人又做不到,非常鸡肋。”
集团一边喊着要降本增效,一边要引入机器人搞科技化,而机器人的价格又比人工贵,保洁员的薪水本就不高,有些还是关系户,这样变相裁员让两头为难。
庆幸的是,集团只要求在片区内有一定指标,并不要求每栋楼都上清洁机器人,否则“这活儿没法干了”。
表示,在推销机器人时,销售倒是挺会算账:一个保洁员的工资以4K计算,总包一年4.8W;一台机器打10W算,两年多可回本,而机器可以至少工作3年以上,从第三年开始“赚钱”,稳赚不亏。
“他们的逻辑是,解放保洁员,以前弯腰扫地的活儿让机器来干,让保洁员去做更复杂的场景清理。”告诉雷峰网,这样以前一层楼要两个保洁员,现在只要一个,相当于节省了一个人力。
看起来完美的账,实际有两个问题。一是机器人在清洁地面时的效率和效果不及预期,很多应急清理做不到;二是物业与销售算账的方法有差异。
“年初编制预算时,一个清洁机器人顶替了2~3个保洁员的工资,但中途发现机器人不好用,还是要招人进来做。到了年底盘账,发现人力成本还是没削减,反而总开支增加了大几十万。”
于是第二年公司就砍掉了这种看起来能降本增效实际上ROI根本回不正的策略,到头来还是招保洁划算。
很多物业一开始接受试用,在大堂摆一台清洁机器人跑来跑去,结果没多久就撤下去了。原因是试用体验非常差,清洁效果一般,并且保洁员不会用,还要付出额外的培训成本。
即便教会了保洁员,对于比较简单的地面清扫,保洁员已经形成了对清洁工具的路径依赖,更倾向于用一些辅助工具如吸尘器、洗地机,效率更高。
表示,人力成本确实在增加,但从整体的经营管理来看,最重要的是清洁效果与效率。与人对比,清洁机器人显然很鸡肋,而公司算的是总账而不是简单的人力替代。
在所管辖的片区,部分科技园区的写字楼摆放了清洁机器人,但真正清洁还是靠人工。机器人本身成了摆设、玩具,每天倒是有不少人出于好奇,围着机器人转一转,测试一下导航避障,看会不会撞到人。
投资人姜文认为,清洁机器人价格贵、清洁效果不如人工,这些问题通过技术、结构创新,以及供应链的整合,是可以解决的。价格做的更低、效果做更好,在未来不是难事。
但难就难在这是一门to B的生意,商用清洁机器人出现被视为玩具的尴尬窘境,本质反映出,其商业模式尚未形成闭环。
“明明我们的产品比别人好,客户最终却选了一家没技术没产品的公司,私底下查,产品还是外包的。”
刚做销售不久的王明有些愤愤不平,自己的机器人各种性能都碾压对方,报价也比别人便宜,结果却被一家未知名的公司截胡。
从事多年的销售老炮儿告诉他,让他去查一查这家公司和客户的关系。王明一查才发现,这公司老板的爱人是客户方采购老大的小姨子。
一家企业要拿下客户,无异于过五关斩六将。先进采购名单,接着PK掉同类竞对,然后还要面对不知何时杀出有渠道关系的拦路虎,才能最终拿下订单。
更为致命的是,销售吭哧吭哧地做完这些活儿,以为订单再无问题。客户却那边打来电话,诚心道歉说,原本采购定的20台机器人,只需要10台,还是分期打款......
本着宁少勿缺的原则,销售只得修改合同,签单之后,立马奔赴下一个客户的办公室,把之前做的事情重复一遍。
姜文表示,C端消费者的决策逻辑比较简单,好看实用就可以下单,情绪消费也很常见。并且,C端消费品很容易裂变,形成单款爆品。但B端客户的逻辑,要精打细算地扣ROI,从采购到财务、审计到最终老板签字,流程极长。
这种流程化的购买决策,本质上是投资而非消费。客户的决策流程往上每增加一个环节,信息传递就会更弱一分,对应的流程成本也持续增加。
而且企业的客情关系重维护,并不单一靠产品就能决定胜负。举个例子:即便是同样一家公司的销售,同样的产品,A能拿订单但B不能,原因在于A曾经和客户一起喝过酒。
“清洁机器人可以在产品上下功夫,把产品做好。但to B的获客成本、流程成本高企,对于创业公司而言,几乎无解。”姜文说道。
“国内物业并不统一,每个产业园、每栋楼的物业都可能不同,这些分散的物业都自成一套体系,存在独特的利益链条,绝不是单靠产品就能撬动的。”
对于商用清洁机器人企业而言,这种分散化的渠道意味着要铺大量的销售去获客,本身的人力成本、疏通渠道的流程成本相当高。这些成本又很难通过产品变现来摊销,毕竟都卖不出去多少台,所以亏损成了企业常态。
创业公司长于产品而非渠道,为了攻下一座座山头,比较普遍的做法是,让渠道商去打通客户的最后一公里。
“看起来很高,实际上疏通资源也需要至少5个点的成本,各种费用折算下来,利润只有个位数,赚的也是辛苦钱。”
黄建表示,渠道加价很正常,但有些可能不止一层渠道。一台机器官方售价10万,给渠道8万,经过渠道层层加价,可能最终给到客户的报价是13万。
某清洁机器人公司推了一款价格极低的机型,出货价2-3万元,结果发现渠道推不动,自家的销售团队又没办法解决客户的“最后一公里”。结果是,这台机器的出货量非常少,远没有预想中的销售量。
某些清洁机器人创业公司算了人力成本的账,认为只要将机器的成本做到跟人力一样的价格,就能打开市场。
这其实是一种误解,把产品做好、成本做低就能打开市场,是to C的商业逻辑;而to B的商业逻辑,是疏通利益链条,各方利益均沾。
商用清洁机器人创业者彭辉告诉雷峰网(公众号:雷峰网),创业过程中最大的一笔学费,是没有搞清楚客户要什么。
做样机时,彭辉花了整一个月去调研市场,与保洁员、大堂经理、物业管理员聊痛点、需求,根据反馈一点一点打磨产品,调整样机。
彭辉傻眼了,样机的清洁结构放在整机外面,贴边清扫和效率都较高,如果把清洁结构放到内部,清扫效果和质量会大打折扣。
好在机器还没有开模,有改进的空间,于是彭辉按照保洁公司领导的建议,试着将清洁结构放到机器内部。
但经历这次产品开发之后,彭辉发现,有些一线员工的需求,与有决策权的客户,差异很大。而要把机器卖给客户,最终还是要看谁为此买单,在清洁的基础上,解决掉拍板领导的需求。
换句话说,现阶段的清洁机器人的生意,是一把手工程,是自上而下推动,而不是预想的自下而上推动。
首先要找准谁是真正的甲方,有的是物业,有的是地产公司,有的是运营公司,还有的可能是地方政府。这些不同的甲方,采购需求、标准、预算、流程,都不一样,打交道、做生意的门路也各有差别。
白宇表示,卡赫、坦能、力奇等清洁设备大厂做清洁业务已经数十上百年,其资源之丰富、渠道之深厚,健全的服务体系、客户的信任度,远非商用清洁创业公司可比。
这些大厂在与客户合作时,通常会签协议约定,客户的业务场景只能用品牌方的设备,而不能使用其他设备。
对于这些商用清洁创业公司,做出产品只是第一道关,后续还有产品测试、验证,以及最终的客户购买、运维,都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,过程充满了变数。
当前环境下,人工的性价比仍然很高,客户的需求尚未爆发。而且这门生意涉及到的利益相关方太多,如果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市场逻辑就贸然入场,很可能会人财两空。更多观点,添加作者微信nanshu0126获取。
石进告诉雷峰网,这个项目不论从人口、政策等宏观因素,还是从技术、设备演进、市场的角度,逻辑都是完全可行的。
然而理想与现实终有差距,两年过去,A公司的产品开模之后,仅卖出去不到百台,其中有半数还是亏本出货。
石进一脸无奈:基金都没什么钱,出差的次数都少了,以前打专车,现在只能打快车;更要命的是,LP那边开始提DPI,基金对项目审核非常严格。
本着瓜不烂在手里的原则,石进给A公司创始人出了个主意:讲一讲GPT与机器人应用,开一轮敲定领投,然后他想办法说服投决会小追加一点。
A公司创始人也纳闷儿,自己搞硬件的去讲GPT,风格很诡异,虽然从技术和产品的角度也可以蹭这个热点,但非常勉强。
最终,A公司创始人还是妥协了,在项目BP对于未来市场的分析一页,加上了GPT技术让人机交互更顺畅,产品体验更好......
投资人王洋告诉雷峰网,他很早就开始关注商用清洁机器人,但一直没有出手,原因是“很多企业没有搞清楚供需逻辑和甲乙方”。
王洋表示,清洁机器人这个行业,现阶段是需求推动,而非供给。这里指的需求不是一线保洁员的需求,而是拥有决策权客户的需求。
这些客户对清洁机器人的认知与创业者有偏差,创业者要回归到产品的本质功能上,即清洁工。